公众号

小程序

  • 当前位置:数字三国 > 三国文史 > 正文
  • 泪眼看黄天

     作者:羽衣剑客

    灯火通明的广宗极乐宫里,一个头发斑白、满面枯槁的老者直挺挺的躺在精美的龙床上,
    双眼微闭,轮廓分明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黯淡。他盖着的绣龙黄缎被,在长明灯的照耀下熠
    熠闪光。世界正动荡,灯影也正摇曳;床前两侧垂手立着一群头裹黄巾的粗犷汉子,一动
    不动,如木人一样。偶尔有谁抽动酸楚的鼻息,揉揉含泪的眼睛,也只是一瞬的事:他们
    尽可能克制住自己的悲痛,而那个床上的老人,他们敬若神灵的领袖,生命之火却正散发
    着最后的余辉。
    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道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,努力不打破这沉闷而安详的气氛,离床较近
    的那名汉子往那老人一望,见他仍睡着,然后来到小童的身边,压低着嗓子道:“怎么,
    人公将军还是没消息么?”小童沮丧地摇了摇头,那汉子长叹一口气,显得颇为懊恼。此
    时,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:“梁……梁……你怎么还不来?”那汉子一凛,忙奔到床
    前跪下,见那老人已睁开了双眼,嘴角痛苦地抽搐着,那汉子心如刀割,不住口地安慰他
    说:“人公将军马上就来……马上就来……大贤良师,您要保重贵体啊!”众人都跟着跪
    下,带着哭音喊道:“大贤良师,保重贵体啊!”那老者久久不作声,清澈睿智的大眼睛
    也失去了活力,只是往上看。那汉子想了一想,说:“大贤良师放心,贼汉狗官军已退,
    人公将军正在巡视城防呢!”“哦……”那老人若有所思,过了一会儿,忽然说道:“元
    绍,不对!你……你在骗我,梁……他是去出战了,对不对?!”元绍一震,见大贤良师
    额上青筋暴起,低声应道:“是……”那老人嘿嘿惨笑,元绍忙说道:“大贤良师放心,
    贼汉狗官,怎会是人公将军的对手?”老人艰难地摇了摇头,元绍也不知说什么好,只传
    唤道:“进参汤。”那小童很快捧上了参汤,元绍喂大贤良师张角喝了几口,张角闭目养
    了一会儿神,觉得精神好多了,便硬支着病体坐了起来,靠在床背,略侧过头说道:“梁
    弟既不在此,宝弟又在下曲阳,我只好把后事交待给你们了……”
    有人哭了起来,大贤良师苦笑道:“哭什么?黄帝子想念本座了,是召本座回天上去。本
    座……本……不畏死,只是舍不下这杀贼官、安天下的义举啊!”略停了一会儿,人们收
    起了哭声,张角才渐渐说道:“贼汉帝搜刮天下金银,天下贼官纷纷以此为借口诈老百姓
    的钱财,又抬高市价……后来呢……公开卖官鬻爵,官吏益贪,只苦了百姓啊!本座奉黄
    帝子旨,下界讨贼,创太平盛世。不想先有唐周之叛,后有颖川之变,贼汉官军本来连战
    连败,又遇贼汉将皇甫嵩朱隽还有卢植,率虎狼之师,作困兽之斗……此外,各地贼汉
    狗官招兵买马,趁时而起,将我等逼入绝境。这正是危急之秋啊,你等都要听好,严遵本
    座之命,或能扭转局势。”众人都是粗猛之人,但竟也体察出这垂危的老人所说话的重要
    性,都往前磨了几步,拥在床前。
    张角说:“元绍。”那汉子裴元绍强忍悲痛应了一声。“本座归天后,你奉本座命,将大
    权交由梁弟执掌,宝弟为辅。”“是!”裴元绍头重重地扣在了地上。“人啊,人是很奇
    怪的东西,他们急则想助,缓则想图。穷困潦倒的时候,他们也许会接受本座太平世界的
    理想,可是当他们一旦缓过气来,他们就会相互攻讦,彼此勾心斗角,贪得无厌!眼下,
    本教教众征战各处,烧杀掳掠,这和贼汉官军有什么区别?!”众人默然,他们中的一些
    人手上也沾满了邪恶的血腥,但此时面对景仰之人的训斥,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汉子第一次
    感到愧疚。“所以,你等以后都要约束部下,再不要为非做歹,只要天下苍生团结一致,
    共抗强虏,任他皇甫贼用兵如神,也不足畏。现在倒好,本教中人如此做为,倒把弟兄们
    逼到贼官军里去了。但眼下之急,大劫已至,梁弟同汉贼交战,生死未卜,现在城外可还
    有汉贼吗?”那道童道:“外面传话说,汉贼已全退,人公将军追下去了。”
    张角眼中忽然闪过喜悦之光,说道:“这……这正是苍……黄天有眼,不绝我黄巾义士。
    你你们都听着,眼下城中粮草将尽,你们趁官军还未到,速速全部离开,一部往下曲阳去
    求救,以援人公将军,一部东往齐鲁之地打粮,才是上策。”裴元绍见张角精神陡增,心
    下大慰,说道:“只待大贤良师病体稍愈,我等齐撤!”张角大谔,忙道:“不不可!你
    等速走,否则贼汉军去而复返,你等就走不了啦!本座残躯,不足留念,大局为重啊!”
    这些将领多是直肠之人,只讲情义,哪顾什么大局?都纷纷嚷起来,誓与张角同走!
    裴元绍涕泪横流,道:“大贤良师,请善养贵体,我等要撤也要跟您一道撤。”张角看着
    这些热情忠诚的将领,似乎颇为感动,他摆了摆手,淡淡地道:“好吧。本座累了,你等
    退下吧。”众人应声,都站起来慢慢往外走去,侍者才一队队地鱼贯进殿来。
    当晚,裴元绍正带手下连夜修补城池,极乐宫里传来了噩耗:大贤良师病故了!裴元绍等
    慌慌忙忙地进宫,见张角仰卧在床上,脸色微青,鼻孔流着血,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,
    上面歪歪斜斜地写道:“本座托付已毕,今仰药自尽,尔等无念,速走!”
    “大贤良师,大贤良师!”极乐宫里,响起一片悲怆的哭声。

    …………第二天一早,一万黄巾军撤出了广宗城,他们虽然仍裹着黄巾,但衣甲旗帜都显
    得苍白;裴元绍带着那小道童廖化正指挥装载着物品辎重的车队前行,一个身材矮胖的黄
    巾将领打马来到他身旁,略带嘲讽地说道:“裴大弟子,你打算给我多少人马去救人公将
    军?”裴元绍板起因过度悲劳而憔悴的脸,道:“严政,你小子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“哈
    呵,什么意思。”严政冷笑,脸上肥肉挤作一团,越发显得阴阳怪气,“大贤良师身故,
    自该你这大弟子行使职权啊,不是吗?”裴元绍眼中怒火大炽,强忍怒气说道:“严政,
    大贤良师遗命:诏任人公将军为教主,地公将军为副教主。人马撤出广宗,一部往下曲阳
    去求救,以援人公将军;一部东往齐鲁之地打粮,顺便笼络当地豪杰。昨日你虽在城头巡
    视,未在宫中,但这里许多将军,都是知道的,你竟敢出口伤人!”严政哼了一声,讪讪
    地答道:“他们都是你的属下,自然替你包庇……”言未毕,只听一人大吼道:“滚你娘
    的!再胡说八道,老子先斩你的狗头。”严政一寒,斜眼张时,见那人头戴范阳斗笠,身
    上裹着一件羊皮袄,面如锅底,睛如点漆,年纪尚轻,乃是裴元绍的义弟周仓;此刻正怒
    视自己,杀气腾腾。严政心下胆怯,打个圆场道:“好好,是……是我胡说八道。裴兄,
    既有大贤良师遗命,裴兄能否给我五千兵马,去巡海打粮?”
    裴元绍还未答话,那小道童廖化稚声叫道:“不行!不能给他。”“为什么?”裴元绍微
    觉奇怪,廖化虽有某种预感,但却说不出来,只觉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胖子有什么阴谋,
    严政打个哈哈,笑道:“元俭不过是大贤良师身旁的一小童,省得什么?想我严政也追随
    大贤良师出生入死多回的人了,难道裴兄还不放心吗?”裴元绍蓦地想起一件事来:
    三个月以前,严政与廖化之父廖远奉张角命往颖川驰援大帅波才,后波才结营草地,为皇
    甫嵩火攻击破,黄巾军死伤甚众,包括廖远也自不免;唯严政独自回还,献上一颗首级,
    称是南阳太守秦颉的头颅。
    “此人虽然话不中听,但似乎还有些本事。”裴元绍思忖着,的确,眼下军中,最有威望
    的就是自己和严政了,自己需得去下曲阳向张宝交待物事,往自己的义弟周仓看了一眼,
    见他也正皱着眉头思量。
    “好。”裴元绍点了点头,“这事就由你去办吧。切记勿扰百姓!土官豪绅的屯粮还少了
    吗?顺便笼络当地豪杰,大贤良师的话不错:只要天下苍生团结一致,共抗强虏,何惧贼
    汉!”严政拱了拱手,笑应道:“遵命。裴兄……周兄弟,后会有期。”说着便掉转过马
    头,向城南的黄巾军队驰去。裴元绍看着他远去,心中不由百感交集,周仓郁郁地来到面
    前,说道:“走罢。”没精打彩地招呼了几声,随着车队而去。裴元绍看了看孤寂的广宗
    城,心头些许落寞。“走罢!”……
    “老大,他们走了。”一个枯瘦的汉子对严政说道。严政望着车队远扬留下的尘土,眯着
    眼冷笑道:“姓裴的,你独断专行,把我严政视若无物,和廖远那死鬼一样,嘿嘿!迟早
    我要你像他那样尝尝我的手段。张角啊张角,你禁止抢掠,那我们在黄巾军中还有什么意
    思呢?你这老死鬼。”回过头来吩咐道:“即刻带兵东行,今晚绕过楂树镇掉头向南,明
    早折回野云渡,送张梁那厮见他哥去罢。”心腹中军应命而去,严政贴肉取出一封书信,
    对那枯瘦汉子说:“卞喜,你亲自带着这封书信去见皇甫将军,叫他早做准备。”卞喜狡
    黠地一笑,接过书信,骤马往南面的卖张冈奔去。
    皇甫嵩是个国字脸、颏下虬须的中年将军,神态威猛。卞喜将书信交给一个白面长须的年
    轻将军,那人呈递给皇甫嵩,皇甫嵩就灯下拆开看毕沉声说道,“你回去告诉严政,叫他
    明日去张梁营中,传张角已死的消息,叫他连夜由野云渡退兵,剩下的……就等以后拿赏
    吧。”“是。”卞喜叩了个头,告辞出去。皇甫嵩说道:“孟德袁绍、秦颉那里的部署
    我不放心,你带八千弓手明日到达野云渡增援,在这最后关头,可不能染上污点。”

    明月悬空,渡水雷鸣。一个身穿白袍、头裹黄巾的将军正挥兵往回赶;那将军三十五六岁
    年纪,容貌冷峻、须髯如戟。那双澈亮的眼睛中,燃烧着苍冷的月色……他身后有五万人
    马,断断续续地,在渡旁的乱石滩上奔行。
    忽然,滩前火把星星点点,照亮了黄巾军归去的道路,火光之下,黑衣黑甲的汉军严阵以
    待,如一座山峰挡住了归路。白袍将一惊,勒住了马缰,黄巾军士都傻了眼:这里怎么会
    有汉军?“严政,这是怎么回事?!!”白袍将大吼道,“贼汉军从哪来的?!严政!严
    政!!”那吼声倾刻间被奔流吞没了。恐怖的阴影笼罩上了这支为推翻不平等政权的革命
    军队伍。原先还叽叽喳喳的队伍刹那间静止了。
    那青年将军耳旁回想起严政的声音:大贤良师已故,传人公将军速回广宗理丧。
    这里的每个人都明白了:他们被自己队伍中的叛徒出卖了。这时,阴云笼来,遮住月光。
    号箭响处,弓弩铳石好一似轰雷骤雨,从渡旁的杂树林中打来,矢石落处、血雨纷飞!黄
    巾军血肉之躯,哪里敌得?!眼见那五尺箭,横射来,六七个平穿过;千钧石,雨点落,
    八九名尸碎粉!汉骑都尉曹操、袁绍、张超、秦颉四路抄杀,汉军如崩岳倒价拥来,黄巾
    军受伤者甚众,难以力斗,都被砍倒在乱石上。白袍将张梁挥槊死战,怎奈汉军大队拥上
    前来,刃光飞舞,立时将他斩成肉泥……剩下的黄巾军,都被逼入河中,随波逐流而去。
    皇甫将军的战略上,终没染上污点。次日一早,朝阳升起时,汉军顺利地开进了广宗城。
    在严政的带领下,皇甫嵩一行来到了张角的葬处。皇甫嵩传令兵士往下挖掘,这时上空突
    然集满乌云。
    “埋张角时,你也在吗?”皇甫嵩问严政。“是的,卑职在。”严政受宠若惊一般,恭恭
    敬敬地答道。
    挖了五六尺后,出现了一个雕花深黑色大木柜,士兵们用绳将大木柜吊了上来,人们费了
    很大劲才将木柜打开,里面有一具尸体,通身用黄缎子裹着。皇甫嵩上前一看,军士打开
    黄缎子,露出一个人来,头上纱巾已自散了。那人年纪约摸五十来岁,双目微闭,脸皮干
    枯,下巴上留着稀疏的白胡须。众人都上前来看,皇甫嵩高声说道:“大家看好了,这厮
    就是扰乱大汉江山、神人共愤的张角!”
    他的声音越发高亢了,众将官都指指点点,他们谁都没想到,印象中播乱天下的大魔头,
    竟会是个清癯的书生。严政附和道:“不错,这就是张妖道。”
    “来人!给我把这妖贼的尸体抬出来。”皇甫嵩一面吩咐,一面掣出了宝剑。
    尸体抬了出来,皇甫嵩带着无上的荣誉和自豪,斩下了张角的头。
    刹那间,随着一道闪电划过,头顶上忽响起一声炸雷,仿佛落下一颗重型开花炮弹。紧接又
    是一声,一连五下炸雷。围在张角尸身旁的将军们感到一阵晕眩,无不惊恐万状。皇甫嵩脸
    色惨白,头皮发麻,他觉得这几个炸雷是冲他自己打的。
    “快……快,把他的尸体剁成肉……肉酱烧掉,锉骨扬灰。”皇甫嵩心如乱麻。
    这时,乌云越积越密,天完全黑了下来。豆大的雨点扑面而下,转眼间广宗城狂风骤起,大
    雨滂沱,电闪雷鸣,天昏地暗。被雨淋湿的汉将们,再也顾不得庄重的仪式,纷纷躲雨去。
    皇甫嵩惊骇莫名,为什么对这个该死的贼首抛棺戮尸,会招致天心如此震怒?!!!

    万物在悲号,人心在颤栗,山在发抖,水在呜咽。如此的大雨,让人们惊悸地感觉到,立国
    四百年的大汉王朝,即将在这裂潰崩塌的大雨惊雷中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!
    (终)

    阅读:
  • 相关阅读
  • 推荐专题
    热点人物
    三国演义电子辞典